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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实在雾霾中迎接了2017年。然而这个岁末年初,舆论对待雾霾不在众口一辞。因为环保风暴扫到的,不仅有封锅封灶、烧秸秆拘留的农村,也有本就被经济下滑困住的制造业——这个中国过去三十年赖以解决就业、脱离贫困和强盛的行业。所有提到“企业负担过重并在加重”的媒体文章中,你都能看到环保费用、新能源用电附加费等的身影。

 

一定程度上,环保和经济的对立已经逐渐显现在人们面前:环保有代价,代价的承受者固然有人们仇恨的资本家,但恐怕也有你我他。在这种对立中,我们看到了对环保风暴的辩护。廊坊市环保局的副局长说:“宁肯不要12月的GDP,也要治霾;经济再重要,也没有人民健康重要”。也看到有很多朋友甚至专家说:环保风暴中活不下去的企业本来就是盖被淘汰的产能。

 

他们的辩护是不对的。环保风暴从经济学角度不是一个好政策,正是因为:1.环保风暴是一个带来不必要惨重代价的环保政策,明明可以用更低的经济成本实现的环境改善;2.环保风暴不是一个释放正确价格信号的政策:它让很多不该死的企业死了,让很多不该留下的产能留下了。这还没有包括环保风暴在我国“计划经济嵌入区域不平等”背景下带来的“不必要的极化贫富分布”效应。

 

本文今天不详细谈第一点。总体来说,环保风暴和污染税一样,本质上都是增加企业“排污”的成本。然而,污染税给企业调整生产、技术来实现减排目标的自主决策空间,一种基于市场机制的减排模式;而环保风暴则是政府决定企业谁生谁死、何时生产何时停产——一种借环保还魂的计划经济模式。

 

今天主要谈第二点:为什么环保风暴中活不下去的企业并不一定该死。

简而言之,环保风暴和征收环境税/污染税一样,都是提高企业的排污成本。然而,

  1. 环保风暴刮起却不配套减税,企业没有资金去做环保技术提升;环保风暴配套减税,财政吃紧,经济增长缺乏动力,企业面对需求紧缩。
  2. 环保风暴本质上是政府无预警、直接干预企业生产计划式环保,它和环保税这种给企业自主决定减排策略相比,不单对企业造成的损失更大,更重要的是它让企业和投资面临极大的风险——你如果投资中国,就要做好政府用环保风暴这个机制,随机强制停产——即便你当时没有超标排放、任意干预上游生产材料成本的风险。

 

A.也就是说,一些本来在“税收和管制负担不变、但环保税代替增值税或营业税”的情况下,能够进行环保技术改进并存活发展下去的企业,在环保风暴不配套减税的过程中死亡了。

特别的,我国国有-非国有企业巨大的贷款能力差异。制造业里大量的真民企——那些没有官方或官员套背景的企业,他们从银行贷到款的能力是不如有国家或地方政府信用担保的国企或者伪民企的。因此,可能竞争能力更低、技术更差,但是由于有政府信用担保的企业却能够在环保风暴中靠“政府信用贷款改进环保”存活;而生产技术好、竞争能力更好的民企,却因为没有政府信用担保、贷不到款而倒闭。

 

B.即便政府现在减税并继续环保风暴,那么最脆弱的也不是或不只是有污染企业,还有依赖我国过去三十年增长模式的企业。我国过去三十年的模式是:固然税负和其他负担较重,税收转化为GDP为导向的政府主导的投入再生产,拉动经济为制造业提供订单和盈利机会。这些企业也许污染并不严重,但却会因为“环保风暴削弱税基+减税”而存活不下去。

 

C.更重要的是一些在“制度性环保管制”下,一些企业能够自主优化减排和生产决策来降低环保成本,并存活下去。然而,在政府“非制度性、运动式环保管制”下,减排相同量的污染物的企业成本是更高昂、甚至高昂的多的。

 

举个例子,如果我是一个企业。在制度性环保管制下,我根据环保要求,决定生产策略,可以承诺两个月后交货——虽然竞争力下降,但仍然能够有一定市场份额。但在非制度性环保管制下,我面对两种可能:政府不风暴我,那么我下个月能交货——极具市场竞争力;政府风暴我,强制全省所有企业停产并且所有高炉锅炉熄灭,那么我三个月后才能交货——完全丧失市场竞争力。在这样的可能性下,我有两种选择:不接单,没有生意;接单,面临违约并支付高额违约金、还不如不接单的风险。那么,在环保风暴中,我倒闭了。然而,在相同环保要求下,如果采用环境税等制度性环保手段,我仍然能存活,并改进技术。

 

让人觉得有所期待的,是环保部已经在去年全面的完善了排污许可证制度,这是制度性环保建设的重要一步。作为环保小兵和小学生,在新年,我希望环保管制当局能够认真审视环保风暴这一非制度性管制手段的额外风险性,能够进一步体制性的把环保风暴变为“绿色税改”等制度性环保手段。能够把“为环保付出的额外经济代价”控制住、降下来。甚至让环保税逐渐代替对其他要素的征税、解决现存的税制扭曲,让环保真的成为发动经济的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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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洋

于洋

17篇文章 6年前更新

斯坦福大学普利克能源效率研究中心/管理科学与工程系博士后研究员,中国能源研究会能源互联网专委会专家委员。深化改革,是管制技术体系的精准、精致、精确化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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